蘇文媚聞言，目光中或者也有了一絲的動搖。她從前可是連一只雞都不敢殺的人啊，如今為何這般狠心，能設計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給折磨死？

“不！”蘇文媚說道:“我曾經，親眼看見我娘身中數刀，為了保護我跳入河裏。我母親為了保護我，氣得這樣慘烈，我又有什麽資格替她原諒仇人？！”

蘇文媚的手指被自己握得泛白:“無論如何，我一定！要讓她償命！”

“娘娘說得是。”檳兒點頭，也覺得自己剛剛的憐憫之心愚蠢至極:“從前太後還想害死娘娘的，她是該死，奴婢不應該同情賊人的。”

是夜，太後搬到了翠雲山。

蘇文媚躺在床上，輾轉反側睡不著覺。程乾躺在自己的身邊，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對母親的愧疚之情。

蘇文媚有點愧疚——畢竟，當年程乾也只不過是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啊。這件事情，跟他並沒有直接的關系，他卻是受傷很深的那個。

可是無論如何，太後是一定要殺的。

翠雲庵。

洪琴音坐臥在一張躺椅上，有些勞累。昨夜皇上將她秘密安置到翠雲庵中，直到快天亮時方才安置妥當。晨起時她便在舒雲的幫助下洗漱一番，躺在了躺椅上。

她做了一個夢，當年自己位份低微，不受皇上重視。是她自己費盡心思，爬上了皇帝的龍床，才有了程乾這麽一個兒子。

可是這個兒子爭氣啊，學文習武，為人處世，都深得皇上的歡心。所以皇上器重，在他十四歲那年，挪他出了冷宮，還為他改了字，擬了乾字。就連她洪琴音，也因為兒子，一朝母憑子貴，位列當年的四妃。

五行八卦之中，乾為首卦，亦是百八十四交的第一義，先帝擬的字，便是他的昭昭之心，亦是堵了那幫前朝大臣整日進言冊封太子的嘴。

可是後宮的暗害也隨之而來，她也吃過許多苦，受過許多罪，所以她學會了以牙還牙，將那些傷害她的嬪妃一個個送入地獄。

可是慢慢地，她的心膨脹了，將罪惡的手伸向了無辜之人。當年，柔妃在宮中專寵數年，她雖面上毫不介懷，私下可沒少使絆子。

而且，當年她無意間在乾正殿門口，偷聽到了皇上對徐書怡的對話，她才得知，先帝是中意蘇鴻之妻徐書怡的，可憐柔妃，專寵數年，卻不知道只是與徐書怡有幾分相像，白白做了她多年的影子。

可是，一個影子，也好過她這個無人疼惜的妃子。若不是沒有這個深得皇上疼愛的程乾，她洪琴音，只怕是一輩子都沒有出頭之日了。

先帝在宮中，最愛柔妃，曾經最中意柔妃之子，七王爺程鄴的。鄴同業，頗有繼承霸業的意味。可是七王爺被慣壞了，先帝在時，便整日游手好閑，不學無術，甚至多次公然挑釁皇上的尊嚴。

如此下來，先帝自然偏愛程乾多一些了。

於是她在宮中，也終於有了與柔妃爭上一爭的籌碼。可是柔妃深得皇上喜愛，明著來肯定是行不通的。

門吱呀一聲開了，一個身穿道姑服飾的女子進門來“這位施主，早飯在前廳用，施主早些過去吧，完了就錯過早飯時辰了。”

拂塵見新來的那位顯貴一直將自己關在禪房裏，不由得過去，好心提醒一句。然而，當兩個人目光交匯，兩人不由得都驚呆了。

洪琴音嘴巴張著微微顫抖，一時卻說不出話來。眼前的這位女子

“啊——”她尖叫著“鬼啊——”

從那以後，太後的病情似乎更重了。

蘇文媚在宮中待了十餘日，如今肚子越發大了，瞞不住了，於是便宣布了有孕的喜事。她在宮中，日日除了去逛逛禦花園，或者應付程乾與前來拜賀的妃子，便沒有旁的事情可做了。

“娘娘。”有人來報“太後娘娘在翠雲庵，如今雖身子一直不好，神志卻清醒了大半。太後娘娘是皇上的生母，娘娘要不要去見見，以表孝心？”

“也好。”蘇文媚說道“本宮在宮中，日日念著太後，如今山高路遠，也不知道太後究竟如何了。”

蘇文媚向著乾正殿走去“本宮這便去求了皇上，讓太後也看看她的長孫吧。”

翠雲庵，晴空萬裏。

太後在禪房中，喝著一碗舒雲遞過來的梅子湯。禪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“太後娘娘好興致呀！”

洪琴音定睛一看，是蘇文媚“是你。你怎麽來了？”

“太後娘娘，臣妾過來，是想告訴您一件事情。皇家福澤深厚，本宮，懷了皇上的孩子，您怕是要做太奶奶的人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太後震驚，目光下移，落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“蘇氏，你的運氣還真是非同尋常地好，前一個孩子剛沒了沒多久，不過這麽些日子，你便又有了。”

太後冷笑道“你想殺我的話，這個孩子便是你的利器，不是嗎？”

“太後多慮了，太後是皇上的生母，是宮中自高無上的太後，沒有人會想要殺你。”蘇文媚說道。

“不想殺我，你便不會懷著孩子，到翠雲庵走一趟。我在宮中多年，宮中人的小心思，我還是能揣摩一二的。可惜我老了，鬥不動了，曾經我扳倒了數不清的厲害角色，如今竟然栽到了你一個後輩身上。”

“太後過獎。太後不是栽在臣妾身上，是栽在了自己的心上。”蘇文媚笑著“太後怕是年老了，竟然信了沸沸揚揚的鬼神之事。”

她擡起頭來，看著蘇文媚“鬼神之事，是你做的手腳？”

蘇文媚不言語，太後接著說道“你怕是早就知道我在你的膳食裏下毒的事情了，所以才這般報覆我。可是，你是如何知道徐書怡的事情的？”

蘇文媚躬下身來，看著洪琴音“太後，因為，徐書怡就是我娘啊。”

“什麽？”太後雙手顫抖著，看向自己顫抖的雙手，這雙手，曾設計害死過無數的人“難怪，我第一次見你，便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，我那時候便有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你便是我的克星。果然這世間，是有因果啊。”

“太後，您當年做下的那些事情，皇上都不知道吧。”蘇文媚說道“如果皇上知道了，你說他一個正直善良的大孝子，會作何感想？他還會，對你這個心如蛇蠍的母後發自內心地喜歡、尊敬嗎？”

蘇文媚走近，將洪琴音的手拿起來，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“我腹中，是皇上的孩子，也是你的子孫血脈。若你覺得不甘就死，大可以去皇上面前告發。只是，太後從前殘害無辜之人，難道真不怕皇上知道，厭惡嗎？”

“或許皇上會憐憫蘇家從前的遭遇，會因為你與我娘的恩怨，饒恕我一回，但是我無論如何，都不會放棄為我娘覆仇的。”

“太後您說，若是皇上為了您，與臣妾有了隔閡，臣妾和腹中的皇兒若是沒了，他會不會很難受啊？太後那時候，又打算如何處理呀？”

洪琴音雙眼泛紅“蘇氏，皇上如此偏疼你，你為何要逼他至此？他什麽都沒做錯，什麽都沒做錯啊”。

蘇文媚將頭仰了仰“欠債還錢殺人償命，我娘當年死得太慘，我沒法替她原諒”。

“太後瘋了多日，神志不清。臣妾聽聞，翠雲庵後有許多的斷腸草，人若是誤食了，便會七竅流血而亡，臣妾可得囑咐好了舒雲姑姑，切莫讓太後去後山，出了差池。”

蘇文媚說著，朝著太後行了禮，便退出了她的禪房。接下來的一切，就看洪琴音自己的選擇了。

入夜，程乾依舊去了蘇文媚那裏，自從上次兩人冰釋前嫌，便又如膠似漆地在一起了。對外，也只說雯貴妃懷有身孕，需要多多照顧。

兩人正準備就寢，小李子急匆匆地進來“皇上，舒雲姑姑前來求見，翠雲庵出事了！”

“什麽！”程乾站起來，看著小李子“母後怎麽了？！”

“皇上，太後誤食了翠雲庵後的斷腸草，已經薨逝了。”

蘇文媚與眾嬪妃守孝一月，最後一日結束，蘇文媚回了寢宮，倒頭就睡。她像是用完了全身的力氣，很累了，前所未有的累。

她前段時間小產，元氣不足，而且她天生體寒，本就不適合懷孩子。劉太醫曾說過的，這一胎要格外小心，稍有不慎便容易滑胎。

只是現在，還不是高枕無憂的時候。蘇文媚知道，淑蘭宮裏還有一只毒蠍子，若不早日拔除，最終受害的便是自己了。

春日宴。

蘇文媚與眾位嬪妃一起，在禦花園小坐。席間，幾位嬪妃提到承寵的事情，言語間起了爭執。

其中，蘭妃亦頗有微詞。她說道“姐姐如此得皇上寵愛，倒是讓各宮眾姐妹羨慕了。”

她的話，頗有挑撥離間的意味，若是往常，大家笑一笑也就過了。可是今日，蘇文媚便沈默著不說話，半晌，氣氛變得有些尷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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